连鸡都没少根毛。
那天对闻时他们来说,就是虚惊一场。不过他们并不觉得白费力气,反倒心情极好。
钟思嘴欠调侃了卜宁整整一夜,最后又是以“被扔进迷宫阵”这个熟悉的形式告终。
有这件事打岔,那几天的闻时甚至来不及细想那些梦境。
直到两天后的清早,天蒙蒙亮,他照例睁眼很早,束好头髮,一手给金翅大鹏当鸟架,一手拎着傀线翻上了最高的松枝。
他正咬着傀线往手指上缠,忽然听见山顶上屋门吱呀一声开了。尘不到走了出来,红色罩袍披上身的时候,袍摆扫过垂挂的藤蔓。
闻时在那阵风里瞇了一下眼睛,鬆了齿间的傀线。
出于某些心思,他没有叫住对方,只是站在微晃的松枝后面,隔着细密的针叶看着那个人。
倒是尘不到走过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,忽然抬头望过来。
须臾之间,两个人都没说话。
还是尘不到先开了口。他转头朝屋子那边抬了抬下巴说:“林子里鸟雀尚未睁眼,你倒是醒得早。再去睡会儿?”
闻时那时候刚剐洗过灵相,绷得有些过紧了,显得比平日更冷几分。
听了对方的问话,他只是动了一下眸子,便道:“不困。”
尘不到点了点头。
他可能想说点什么,所以站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儿。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转身便要下山道。
看到他转开眸光,闻时忽然问了一句:“你去哪?”
这是他以前第一句就会问的话,那天却一直闷到最后。
山道上的人终于笑了一下,转头遥遥冲他说:“下山办事。”
闻时又问:“去多久?”
尘不到:“这次会久一些。等再回来,或许就是夏末秋初了。”
那得好几月。
闻时从松枝上下来了。落地的时候手指抵了一下地面,轻得像枝头抖落的雪絮,又有股利落飒爽的劲。
直起身的时候,他看见自己映在尘不到的眼睛里,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。
以往他这样落到面前,尘不到总会在说完行踪后问一句:“雪人,想不想出门?”
但这次尘不到却换了话。他依然是笑着,像一句随口的逗弄,说:“别熬鹰,记得趁我不在山里,多躲几日懒。”
闻时本来没打算跟下山,但听到这句话,心里又生出些微妙的滋味。就好像不止是他在避着尘不到,尘不到也在避着他。
有点……说不上来的、极轻微的失落,像针脚细细密密地爬过心臟。
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神情是什么样的,那些轻微的情绪有没有洩露出一分半毫。只记得自己听到那话怔了一瞬,然后敛眸点了点头。
对方一走数月,等到回来,离他们下山的日子也就不远了。往后鬆云山就会变成世间某个落脚地,不知多久才会再来一趟……
刚好,可以了断那些妄念。
闻时在心里这么告诫着自己,却听见尘不到下了几步石阶又忽然停住。
他抬头一看,发现自己手指上的傀线不知什么时候窜了出去,不鬆不紧地扣住了尘不到的手腕。
像一种无意识的挽留。
尘不到看着自己手腕上缠着的线,表情里讶异不多,只是静默了片刻。
这其实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、一件小事。
闻时却忽然觉得自己尴尬又难堪。
他脸上没有显露,只是立刻鬆了傀线,扔下一句“我去山坳”,便转身往松林深处走去。
没走两步,他就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线扯住了。
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指,然后循着绷直的傀线转过身。就见尘不到勾住了那根傀线的另一端,朝山道偏了偏头说:“跟我下山。”
……
他们那次所去的第一个地方,就叫柳庄。
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子,百来户,依山傍水,原本是个极为安逸的好地方。偏偏老天不顺人意,一场连天大雨冲垮了半边山。
山塌的时候不巧正是深夜,所有人都在熟睡。近山的那片屋子直接被山体拍进了泥里,屋里的人更是无一倖免。
闻时跟尘不到赶过去,一踏进村庄边缘就直接入了笼。
十九岁的闻时已经入过很多笼了,见识颇多。
柳庄的那个绝对不是最可怕,却是最累的。
因为笼里的人一直在搬山。
像愚公一样,背着最简单的竹篓,日復一日地搬着堆积的泥石。那竹篓底下豁着一个大洞,即便装满了泥石,也是一边走一边漏。于是那座山怎么都搬不完。
笼主是个女人,很年轻。
同许多笼主一样,她的脸有些模糊,唯有眉眼是最清晰的。她有一双形状极为漂亮的眼睛,垂眸的时候温婉悲悯、抬眸又会多几分英气。
只可惜,笼里的她眼神空洞疲累,遮掩了本该有的灵动,显得失